●邓铌镕（郑场镇财政所）

妈妈的眼睛，向来是极好的。她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穿针引线，能在一堆芝麻里挑出细小的砂粒，能隔着老远就认出我放学归来的身影。然而今日，这双眼睛却分明是老了。

早晨，妈妈举着手指给我看，说是关节处鼓了包，疼得很，疑心是生了什么病。我本欲安慰几句，却见她所指处分明是一道伤口，皮肉微翻，还渗着血丝。我一时愕然，竟不知如何开口。

“妈，这不是鼓包，是划伤了。”我终于说道。

妈妈闻言，将手指凑到眼前，眯起眼睛端详了许久，方才“哦”了一声，“老了，眼睛不中用了。”妈妈笑着说，语气轻松，仿佛在谈论天气。

我忽然记起，她今年已经70岁了。她的手指粗糙干裂，关节处微微隆起——那是真正的鼓包，是岁月留下的痕迹。

我想起前些日子，她炒菜时盐放多了，缝扣子时线脚歪了，看手机时总要把屏幕举得老远，眼睛爱迎风流泪……这些细节，我竟都视而不见。妈妈的眼睛，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老去的呢？是在她守着灶台为我熬汤时？抑或是在她目送我离家时，一次次望穿秋水的凝望中？

这双眼睛，曾经何其明亮。我幼时发高烧，她连夜抱着我去医院，在漆黑的巷子里走得又快又稳；我上学忘带课本，她能从一堆杂物中准确抽出我要的那一本；我衣服上沾了墨渍，她总能发现得最早，洗得最干净。如今，这双眼睛却连自己手上的伤口也看不清了。

我站在一旁，忽然喉头哽咽。妈妈的眼睛，终究是敌不过时间。

晚间，散步回家，路上，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妈妈走在我身后，我悄悄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，护她在马路的里边。

今后的岁月，我替她看路标，替她读药瓶上的小字，替她发现那些她再也看不清的细微之处。就像她曾经为我做的那样。

人老了，眼睛会花，但爱不会模糊。